■李红林

山中小寨

春过千山 百鸟啁啾

晨光小心翼翼爬上山顶

进村小路像一条冬眠未醒之蛇

牛羊散落在向阳的山坡

马驹不择路径 林中

惊飞的鸟儿无人知晓

牧童不谙世事

用一顶草帽为自己加冕

一棵老树见证了整个过程

幽谷深不可测 古木腐朽成泥

峭壁上 一块顽石探出身子

它的焦虑高过了老鹰的翅膀

群山崔巍 气象万千

一场雨不期而至

山泉扭动轻灵的腰肢

天空露出蓝色衣角

现在 我站在神话外眺望

骡马嘶鸣 驮回取暖的柴禾

炊烟散在人间低处

山顶白云衣袂飘飘

在故乡

从山神庙到马头石

荒芜渐次向热闹铺陈

春风和我结伴

一路走走停停

老屋孤寂 小街瘦长

记忆随路旁荒草不断翻动

红杏出墙 把风尘抬高三尺

燕子弄水 在屋檐下团新泥

我的愁绪轻盈如絮

游离于少年时读书的庙宇

村中碉堡尚存旧时骨架

曾经的威仪和传说

已被雨打风吹去

那些动辄千年的古树

依旧保有原本的肃穆庄严

在老街子 喧嚣一去不复返

外祖父高座堂屋中央

他剧烈的咳漱 已挡不住

风声入户 黄昏徐来

在山中

白云心向苍穹

江水执意东流

我自案牍中抽身 一路向北

辗转赶往山中

杨雄山终于坐下来休息

也许被我追得太急

远远望去 山势跌宕绵延

它剧烈起伏的部分

一度悬挂过雷霆

野草淹没了路径

沿着暗藏密码的青石扶摇而上

我在独立孤兀的山顶坐下来

山风习习 青云环绕

山中小憩 让人心生感慨

沉浮于世俗的裹挟 棱角全无

青春的万花筒碾过 芳华不再

霜雪潜伏发际 华发早生

不如就着白云赠予的美酒

登高临远 醉卧山中

任南盘江静静东流

故乡 少年

老尖山说高不高 绵延起伏

是神为故乡准备的一把椅子

花草装饰扶手 溪水勾勒靠背

一个家族在山坳里开枝散叶

三十多年前

一个少年头顶枯黄乱发

隐身于山间小路

伐薪烧炭 采摘野果

累了 就背靠弯腰老树

和风一起翻阅人生这本书

生活如巨大的泥石流

不断撞击他稚嫩的心脏

劳累 无助和绝望

像身后的老尖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上天似乎对劳苦的人格外怜悯

谁曾想到 那个顽劣的少年

也能远涉江湖 在人世一隅

从容地抚琴 品茗 读经

恍惚间 总依稀看到

一个少年挑着两捆柴禾

走在陡峭狭窄的山路上

一大片阳光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