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灵
我的家乡把春联叫“对子”,亲切,接地气。
十余年来,家中及亲邻的对子都由我来写。本来执意“金盘洗手”的,父亲好歹不依。
去年回老家,我就牢骚满腹:“如今,谁家还亲自写对子,花钱买几幅不就是啦。再说,我若一写,又得顺带帮伯父、大舅写……”
没等我把话说完,父亲立即就堵话:“写个对子会累死你?你毛笔字怎么练来着,都说写得好,权当‘显摆’喽。”我不好再拒绝,父亲已然把红纸和墨汁备好,笑容可掬地期待着。
以前好歹还有老弟帮衬与陪伴,可近些年他在外地谋生,总要到过年的节骨眼才赶回家乡。也罢,我只有独自挑灯夜写。泡笔、裁纸、按纸、提纸、晾字……手脚并用、左右开弓。
难得的是,窗外异常安静,房间内也唯有纸张折叠、掀动的声息,这是我热衷的气氛。富有弹性的笔尖摩擦着红纸,宛如悠悠缓缓的独舞。开始书写时,往往会出现败笔,不得不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书写几联之后,手感悄然而至,渐入佳境。
当一幅幅对子整齐有序地晾在地板上时,我才敢腾出功夫,舒活舒活筋骨。一列列鲜明灵动的红底黑字,映入眼帘,成就感顿生。
与此同时,侧脸面向窗外的夜色,情不自禁想起老弟,想起他陪我写对子的情景,流年似水。老弟曾一直给我打下手,配合得十分默契,可得最佳配角奖。
起初的几年,刚练毛笔字,写得不太好,可我又爱面子,很不愿拙劣的字呈现在亲朋好友眼前。于是,在书写过程中总要浪费不少红纸,甚至比实际需要的多出两三倍。老弟从未取笑过,反倒鼓励我,仿佛他是兄长,我成了小弟。每当我要撕掉所写的对子时,他会习惯性地说:“这张写得还好啊!就这样,我觉得行的。”可当我义无反顾撕毁后,他又会一边收拾一边打趣:“老哥,你这是撕钞票啊!”因撕得过多,超出“预算”,老弟就给我一个鬼脸。为维护我的尊严,他总瞒着父亲,偷偷跑去商店买纸,又偷偷地跑回我的身边,颇有耐心地演好配角。
而今,不是我不想写对子,确实是因为老弟不能及时回来,他不在身边陪写,一个人感觉寂聊。父亲不知道,我多么希望老弟早些回家,兄弟俩共同完成对子,像往年一样。
今年,我主动带好毛笔回老家,因为知道,父亲又会要我写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