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飞云起，夜窗如昼。”童年的窗户是朴素的木格窗，贴了刷过油的毛绒绒的窗纸，夜晚的院子里雪层越积越厚，透过晶亮的窗纸耀的满屋里明晃晃的，让我总是想起“蓬荜生辉”这个美好的词语。这素净的雪光无数次挤进我童年的茅草房，把苇草编织的屋顶和贴满了报纸的土坯墙装饰的银光闪闪，我躺在暖和舒适的炕上，想着安徒生童话里王子的殿堂，觉得精灵般的雪花也是可以给人带来无尽的温暖和希望的。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平庭满白皑皑。”童年的记忆里，雪总是下的非常大，兴奋的童心总是难以沉睡，院子里虽然没有竹子生长，但是稀拉拉的篱笆墙总有几根脆弱的树枝被雪压断。不用三日，只消一个夜晚的时间，我家的大门就被雪堵住了。好在木门是往里敞开的，雪齐齐地堆在门口，父亲笑呵呵地拿了炒菜用的铁铲，把雪铲进大铁锅里。母亲在灶下点燃高粱杆，通红的火苗舔着锅底，慢慢融化冰冷的雪，热气蒸腾弥漫一屋子最原始的柔情。我偷偷跑到院子里玩雪的时候，就会看见清澈而湛蓝的天空，母亲烧出来的那一缕炊烟正悠悠地飘散在那里。烟熏的糯香在干净的空气里拥挤着，分明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柴草的味道。

“月照庭上雪，灿若玉玲珑。”漫天诗意的雪花飞落层叠之后，千里的沃野在月光下冰封一个美的惊艳的世界，满院子的玉树琼枝，在风中摇荡着如梦如幻的仙境。房檐下的冰挂挤挤挨挨，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那些草垛上的银色华盖熠熠生辉，被抽开了一角的草垛边还有饥饿的麻雀在觅食，这不惧寒冷的小小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蹦跳着，让冰肌玉骨的月光雪夜平添了一抹染人的烟火气息。

素雪，明月，把平日里单调的思想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父亲经常要哥哥吹响那只细细的竹笛。哥哥会吹的歌曲并不多，《让我们荡起双桨》是他最拿手的一曲。在欢快的笛音里，父亲和我们一起朗诵《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或者背诵“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般的小手，七八个一起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虽然我们的普通话乡土味特别浓，诵读声也不整齐，但是有明月映雪，有笛音悠悠，有父母的贴心陪伴，我们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都要快乐的。

雪落雪融，月缺月圆，几十年的时光飞速的逝去了。现在的冬雪依旧会铺天盖地地飘飞，而月夜下冰清玉砌的故乡小院，却只能在乡愁的最深处无声地灿烂晶莹。童年的素雪和明月裹着那些悠悠的笛声，常常会走进我深夜的梦中，让我在无限眷恋的回忆中泪雨纷飞。

作者：崔向珍